移民

(刊登于联合早报2006年12月24日)

在美国经常被同学和教授们问的问题是自己毕业后到底有什么打算。当我的 答案是想在美国工作一阵子再回国时，美国朋友都深感讶异。难道你不想移民到美国来吗？或者是你不想申办绿卡吗？你难道不喜欢美国这个地方吗？虽然此类的问题听来有些大美国主义和带有些许民族优越感的意味，不过对许多美国人而言这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当然，我每次都以委婉的方式回应他们的讶异：我非常喜欢美国，不过我更爱自己的国家。

其实这也不能怪美国朋友们，毕竟我在美国碰到的许多亚洲人当中，几乎所有的人都怀抱着到美国念书、找工作和最终成为美国公民的梦想。甚至有些人认为只要人能够待在北美，才等同出人头地。要是回到亚洲，就等同断送锦绣前程。

为何自己会对于移民北美完全不感兴趣呢？是因为虽然从媒体听到许多成功的移民故事，不过亲眼目睹更多辛酸的例子吗？就如同替外国学生剪头发的黄女士，年轻时随着丈夫从马来西亚来到美国，只因为彼此相信在美国可以找到符合自己理想的政治理念。结果，他们并没有找到自己的美国梦，只换来在异乡的失望和在美国社会长大的子女无法和自己沟通的后果。前阵子给黄女士剪头发时，她就说自己供小儿子读完大学之后，再工作几年存得一笔积蓄就会回马来西亚去。当我问她儿子是否也跟着回去时，只听她深深叹气，说儿子根本就瞧不起亚洲，怎么会陪自己回到马来西亚呢？

或者，对于移民北美不感兴趣的另一个原因是前些时候在浏览互联网时无意间发现一则加拿大的新闻报道，讲的是移居加拿大一群亚洲和非洲移民的辛酸故事。这些移民原本在自己的国家都是专业人士，结果到了加拿大之后却因为工作经验和文凭不受承认而只能从事低劳资的行业。有许多移民受不了此心理打击而自寻短见，而更多移民只能在贫穷的边缘挣扎。根据由一群在加拿大的移民所创立的网站 “不是加拿大人” (www.notcanada.com) 的报道，这些悲惨故事少许在主流媒体受到关注，而他们所能做的就是透过电子媒体的管道推动这些有关移民辛酸的讯息，希望有关当局能够设法改变现状。

最近回国和曾在国大担任我的指导教授的蔡博士吃饭时，和他谈起此问题。他透露说自己年轻时也碰到此现象，而他许多中国的朋友都不了解他为何想要回到新加坡来。毕竟，以新加坡人的英文能力，语言问题绝对不会成为办绿卡的绊脚石。然而，蔡博士却觉得自己无法融入美国社会里，因为那始终是不属于自己的地方。更重要的是他并不觉得自己必须留在美国才算是有一番作为。

“有许多人想移民国外，是因为他们常幻想那是一个可以实现自己梦想的地方。然而，这些人都不知道很多时候我们只是在做某种交换罢了。例如，很多人移民美国只因为崇尚自由。然而，如果得到此自由的代价是人们可以当着你的面说出种族歧视的话，或者夜晚在外头行走会提心吊胆，你是否愿意交换？从另一个角度看待此问题吧，如果你本身就是有本事的话，无论你在哪个社会里都能够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吧？” 蔡博士如此地说。

或许，许多西方社会所成功营造出来的只是一个看似理想社会的假象，以吸引无数优越或者富有的移民。想想看，美国在近代史许多伟大的成就也都得归功于移民。现在每当我想到此问题时，脑子里就会浮现徐克的电影《黄飞鸿》 里，李连杰在里头的一段对白：“到金山去？或许我们都已经站在金山上了，只是我们都不知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