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破晓的瞬间前埋葬于深渊的黑暗

Sunday, February 13, 2011

任人唯贤与美国梦

(刊登于联合早报2011年2月13日)

对于熟悉美国文化的人,大概都听过所谓的“美国梦”这个概念,也就是只要透过努力和不断的奋斗就能在美国这个国家得到更好的生活条件的理想。很多时候,“美国梦”是为了吸引许多移民到美国寻找工作机会,以及促使许多美国年轻人敢于冒险创业的主要推动力,因为拥抱此概念的人们不需要仰赖特定的社会阶级或者他人的援助,而是可以透过自己的勤奋和能力致富。

  尽管“美国梦”是个崇高的概念,不过,讽刺的是,美国人如果要提高实现此梦想的概率,或许应该考虑移民到北欧国家、加拿大或者澳大利亚。至少,根据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最近发表的报告显示,美国是在发达国家中拥有最低社会流动性(social mobility)的国家之一。许多美国人现今的收入与他们父母过去的收入有正比的关系,暗示其实许多美国人的成就与他们的出身背景和成长时所属的社会阶级有很大的关系。

  该报告也探讨一些影响各国社会流动性的因素,并且指出个人教育是能够改变个人社会流动性的最大因素之一,而贫困家庭青少年可否获得高等教育机会的政策,也间接成为影响社会流动性的主因。因此,在美国高等教育费用和学生教育贷款近20年不断提高的背景下,不难了解为何美国的社会流动性与其他发达国家相比来得低。

  如果说一般新加坡人对于“美国梦”感到熟悉,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因为政府建国至今,一向来都秉持任人唯贤的基础原则,并且极力推崇和实践所谓的“选贤与能制度”。任人唯贤的特质其实与“美国梦”出入不大,因为这些原则背后包含的意义是:无论出身背景和社会阶级,个人只要透过自己的能力和努力就可以获得表现的机会。

  许多国人都以我国采取任人唯贤的制度引以为豪,并都认为这是我国成功的主因。有关当局也极力将此原则体现在实行的多项政策中。例如,当局每年颁发许多奖学金给优秀学生,大幅度津贴本地高等学府的学费,以及透过助学金援助那些有能力考上高等学府的低收入学生。如同本人多次听到的一个说法:不怕你没钱读大学,只怕你考不上。

  尽管当局极力确保有能力的公民能够获得良好的教育机会,不过前提是个人的能力并不受其他客观条件所影响。很多时候,本地制度是透过学生的学业成绩来鉴定他们的能力。然而,许多国外调查显示,学生的出身背景和所属的社会阶级都会影响他们在学校的表现。在这种情况下,会不会有些来自低收入家庭的学生间接因为其他客观因素而成为任人唯贤制度的漏网之鱼?

  不仅如此,本地的社会结构从建国至今有了非常明显的改变。例如,我们可从李光耀资政近期于莱佛士书院获颁“精鹰奖”(Gryphon Award)时的演讲内容中看到社会结构改变的端倪。根据李资政的说法,现今的莱佛士书院生有六成学生的父母是大学毕业生,属于高收入家庭的阶层,与李资政当年在书院念书时拥有许多来自各社会阶层的同窗的情况非常不同。

  在社会结构明显改变的情况下,是否意味着我们必须重新考虑如何透过不同的政策来更有效地体现出让国人引以为豪的任人唯贤的原则呢?不然的话,当局极力提倡的任人唯贤的精神恐怕会变成某种名不副实的空洞口号,如同“美国梦”其实在美国以外的国家更可能实现一样荒谬。

Saturday, February 12, 2011

想像流浪记

(刊登于联合早报2010年12月24日)


我们在生命齿轮转动的空间
舍弃流浪于棋盘式街道布置的权利
在规律方格中挖掘出无形的想像隧道
与嵌入城市的程式共犯私奔
于莫比乌斯带左边的笔直高速公路上

我的挚爱化身成发胖的选美小姐
我与机械的骷髅老爹交换身躯
在木偶和没有幽默感的政治家之间
华尔兹出一场合身的示威游戏
脚步托着死板的现实实现了没意义的娱乐

所有人都跟随着贪污的校长持续不鼓掌
只有我脑袋里那只骂脏话的兔子不停欢呼
因为没有穿着太空服的芭蕾舞者衬托
我们只好拐带无脸上尉口袋中的心脏
让它模仿慵懒的花猫一样在琴键上发呆
规律跳动产生出意外的混乱音符

因为我的挚爱从来没有到过法国
所以我从无名法国电影中剪辑出
一座巴黎铁塔形状的棉花糖
只要放在口中就会灌溉出未来敞开的回忆

因为我不曾当过装上发条的猫头鹰
所以我的挚爱用倒反的西装羽毛了我的身躯
在后知后觉的世界中飞行于自由自在的云朵中
逃离出独裁模特儿亮丽光鲜的魔掌

因为全世界的检查员都剪刀着生活的片段
因为狡猾的商家用广告灌溉了大家的梦田
因为空虚的肥皂剧明星主导了主妇的眼泪
因为后现代的人生变成无聊的真实电视节目
所以我们也只好想像流浪想像中流浪的想像

都是网路惹的祸?

(刊登于联合早报2001年1月30日)

近几年来在阅读新闻时,经常会在社会新闻的报道中,或者是某个专家在分析社会现象的文章里碰到类似以下的句子结构:由于网际网路的普遍,因此XXX的问题也与日俱增。
很多时候,“XXX” 可以泛指很多不同的社会现象,例如未成年少年发生性关系、婚外情、宗教思想极端化、儿童无法在课堂上集中精神、青少年拥有暴力倾向的问题等等。反正只要是反映这些问题的行为稍微跟网际网路扯上关系,例如有些婚外情是透过社交网促成的,或者是有些发生未成年性关系的少年曾经上网浏览色情网站,那么一切都是网路惹的祸。
当然,这种将社会问题的根源归咎于新科技或者新文化的习性并不是什么新的现象。在网际网路成为所有社会问题的代罪羔羊之前,我们也不是经历过咱们社会问题的源头是电视节目、电玩游戏、摇滚音乐、西方文化的入侵等等的阶段呢?或许有些人认为以上科技或者文化对我们社会所造成的负面影响依旧存在,不过假若综观以上例子仔细去思考,现今的社会问题在较早前就已经存在了,可见任何新科技或者新文化的普遍并非导致这些问题发生的唯一理由,那么为何很多时候许多人都迫不及待地将矛头指向新科技或者新文化,指责它们是导致社会问题的源头呢?
如果换另个角度来看,问题的重点应该是为何多数人在面对复杂的社会问题或者现象时,都喜欢寻找能够解释问题的单一理由呢?或许这跟人类与生俱来为所目睹的现象寻找理由的倾向有关。有许多心理学的实验显示,当人类目睹随机和无规则的现象时,他们总是可以为此现象冠上一个理由。以下实验是个显示此人类倾向的好例子:有位心理学者吩咐一群学生利用电脑键盘去控制电脑荧光屏上的一个物体的移动,并且摇他们找出控制物体移动的规则。然而,这些学生并不知道其实荧光屏上物体的移动其实是随机和无规则的,而移动的方向完全与他们所按的键盘按钮毫无关系。然而,在实验结束后,这些学生都兴致勃勃地向研究学者报告他们所发现的“规则”。就算事后研究者将事实告诉这些学生真相,不过许多学生都不相信,并且指责研究者说谎。
就如同学者Nassim Taleb在他的书《The Black Swan》所指出,多数人在面对任何社会现象时,都会情不自禁地为此现象冠上一个叙述,无论叙述的真伪是否有客观的证据支持。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多数人都对于毫无理由或者解释的现象感到非常不安,因此必需努力地制造某种理由或者解释来使自己觉得安心。只要有一个似乎合理的理由,无论理由是否正确,这个混乱的世界就变得比较容易理解和解释。
或许是因为这种心态,很多时候一些新的科技和文化才会成为代罪羔羊,因为在多数人简单、容易理解和不容许任何随机因素存在的的世界观里,这些东西颠覆人们习以为常的世界。因此,它们在人们心中也就很容易成为制造社会问题的罪魁祸首。
当然,本人并非说新科技或者新文化不会制造社会问题,只是想说任何社会问题都是多层面和由许多因素造成的,并非用个单一理由就能够解释。或者说,有时候有些社会现象的发生是其实是随机和不按照任何规则的,其实也没有什么理由或者解释而言。如果我们无法认清这点,很多时候想要透过政策来解决所谓的社会问题时,就会白费精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