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破晓的瞬间前埋葬于深渊的黑暗

Thursday, May 10, 2007

不见


These three short stories are part of a series of short stories published two years ago in Lianhe Zaobao. The editor of the literature corner invited a few local writers to write short stories that were somehow related and connected around the theme of "missing". I was one of the invited ones, together with my friends Sam and Weicheng. Below are the short stories in chronological or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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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痣


冼文光


他阅读这代号为Catherine的电邮。开始的几天,他老是将她名字拼写为Katherine。她说就称她为Cat吧。电邮交流到第三封,Cat要跟他见面。他想是太快了,虽然她于第四封电邮里附上照片并提及不妨在那个地方搽Chanel No.5 做爱做的事。

他犹豫着。这Cat可能是男的。网络上,谁不知化个女性名字容易招来注意。他自己也试过用Pink登场,回应的男人(以男性之名)多得应接不暇。是否要接受对方的邀请?Cat的电邮此后一封比一封露骨,往往使他发热并分泌了一些体液。网络上的照片不能尽信。怎么说呢?Cat可能是个比他更丑陋的男人。不管怎样,照片里的Cat教他心神荡漾。他知道也许一切虚拟,可是暂时沉醉于这虚拟的想像,发生在身体上的感觉却是真实;他习惯性地往下自抚---啊,怎么,那个好像不见了!




他回到住处;他心情沉重;他并不认识死者---HK镇G小学体育教师裸死---但一个人那样死去,总教人悲伤。

据报导,HK镇G小学女体育教师V断气已13天,至今仍未入土为安。


13天前,22岁的V被发现毙命后,先由该镇警局作尸体检验鉴定;由于当地机关认定V是自然死亡,故不予立案。V的家属不服,请求对尸体进行复检。复检结论:V是因肺梗死引起急性心力衰竭与呼吸衰竭而死亡。V的家属对这份尸检报告还是不服,随即向上级单位提出再次复检申请。不久,V的家属复请B市医科大学司法鉴定所做书证审查,并作出《书证审查意见书》,该意见书对前两次法医鉴定书进行审查,最后得出“尸体有进一步检查必要”的结果。


经中央警局安排,五名专家为V再做尸检。据了解,此次为V做尸检的是由全国法医病理委员会主任D、B市大学法医学教授博导F、B市大学病理学教研组主任L等5人组成。D说,他们首先对前面两次尸检鉴定、尸检切片及B市医科大学的书面文字鉴定等做了一次细致的审查,并再次对V进行长达两个小时的尸检:V的死亡存在三种可能:自然死亡、暴力死亡和自然疾病混合暴力而致命的死亡。


五名专家将对V的死亡原因拿出一个客观公正的事实依据;而警局负责人也表示,V事件将会严格按照法律程序予以处理等云云。


他把晚报丢一边,启动电脑查看电邮。


他打开电邮信箱,期待Cat;没有;临睡前查看一回,还是没有。他关上电脑,想起照片内她右眼角下的美人痣。Cat也许已自名单中删掉他的名字───这对他们来说无所谓。对Cat而言尤其是如此。一个人对另一个失去兴趣,悄然消失,这很正常;也不会对两人造成什么伤害:网络往来就有这妙处。

他删除了Cat的电邮,关电脑,一切消逝如暗中的潮水。


两年后,他成了某小报的记者。一日,因G小学女体育教师V裸死一事有戏剧性的重大发现而拜访HK镇。当他经过那老旧的火车站,看到一张似曾相思的脸孔。他叫了她一声,对方回过头,一脸茫然:“你是……?”

他忆起照片里的Cat---消失的美人啊消失的美人痣---他依稀记得Cat说过她是某小学的体育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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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教会我们的事


方伟成



“我的那个不见了。”电话里的阿彪,显得十分焦急。

“哦,好的。”我没把阿彪的话听进去,挂上电话,倒头继续睡。起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我前去阿彪家探访他的时候,他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瞟了我一眼,又虚弱地把眼睛合上。


“天哪,怎么会这样?”


“世事就是如此难以预料。”


阿彪说,昨天他儿子放学回家时,神态很奇怪。问儿子出了什么事,儿子说学校里的同学都讥笑他全家穷酸,没有那个。阿彪对儿子说,乖儿子,你要懂事,然后就入房睡觉了。怎知今早起来,发现那个竟然真的不见了,自己则躺在一滩浓稠的血泊中。老婆冷漠地说了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接着便继续作家务去了。说到这里,阿彪眼里盛满了浑浊的泪水;我替他感到难过,但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来安慰他。我看到床下满地都是色彩鲜艳的玻璃弹珠,深怕有人踩着它们滑倒,赶紧曲身把它们拾起来。


“别瞎忙了,一会儿我儿子回来,我叫他捡起来好了。”


“好的。”于是,我们之间重新恪守着一阵尴尬的沉默。


“没有了那个,你以后怎么办?”


阿彪艰难地把自己撑起来。“那大概就只能像猥鄙的虫虱一样蠕动了。”


“你打算一辈子都像虫虱一样蠕动着吗?”


“当然不!”


阿彪于是恳求我帮他找回那个。他说他那爱慕虚荣的骚货在得知他那个不见了之后,下午竟然开心地出去逛街,还买了一瓶Chanel No. 5回来。我为自己今早没有在阿彪向我求救时及时赶来而感到愧疚。现在看着他老泪纵横的样子,一副流浪狗的可怜相,我也就答应下来。

我搜遍了全岛,还是没把阿彪的那个找着,热得心烦,干脆前往警署碰碰运气。

“这位仁兄有什么事么?”


“我来找我朋友阿彪的那个。他家里穷酸,非常需要那个。于是他托我帮他找,我找遍全岛都找不着,于是便找上这里来了。”


“你秀逗啦?你觉得来警署,可能找到你朋友的那个么?”


“不碰碰运气又怎么知道?再说你们领的薪资是国家纳税人的钱,百姓有事求助时,你们怎么可以置之不理?”


警察叔叔耸了耸肩,拿我没办法,只好替我备了案。


隔了一个星期,这位可爱的警察叔叔打电话给我,说他们在一次行动中,于兀兰草丛中找到我朋友的那个,但它基本上已面目全非;要不是表层模糊地刻着“阿彪”两个字,还真认不出是谁的。警察叔叔问我要如何处置我朋友的那个,他建议说,既然已经是废物,不如让他们拿来喂警犬。我说好的,然后挂上电话。


一刀邪恶的阳光透过窗沿照射进来,好像要戳穿我的瞳孔。我感到一阵晕眩,不经意地揉起了眼睛。我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抽屉,发现自己的那个还是完好无损地储藏着,于是便松了一口气。

“这世界到处都是怪人,你乖乖地待在里面,别乱跑哦。今晚Catherine嫂子来时,还得劳驾您跟我配合一下呢。”

“知道了。”“那个”苍白无瑕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仿佛是在向我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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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厕所

陈华彪


如果厕所在一个人肠胃不舒服时突然消失,这种状况绝对惨不忍睹。

当然,这也是阿正所面临的问题。其实,厕所本身并没有消失。与其说是厕所消失,不如说是打开厕所的钥匙消失了。从物理的角度来看,厕所并没消失,还好端端存在于这个三度空间里。从建屋局的观点,厕所并没消失,整个建筑物的结构也没有受到影响。因此,所谓厕所的消失只是在某种有关存在主义的哲学理论层次上的吹毛求疵,就如同 “如果一棵树在无人的森林里倒下,那么它是否发出声音?” 此类问题的逻辑一样。


然而,情绪失控的肠胃对这类问题并不感兴趣。它只想能够找到可以依靠的马桶,然后好像感情世界受到挫折的女人想要找一个肩膀宣泄的状况一样。或许这是整个问题的关键吧。如果不是肠胃不舒服,阿正才懒得管厕所是否消失。


其实追根究底,这一切都是阿彪的错。要不是他沉迷于寻找失踪的那个,阿正就不会陷入现在的状况了。由于阿彪担心和那个一起消失的妻子会突然回家,因此特别拜托阿正帮忙在他的家里等候。如果嫂子真的突然回家,阿正可以马上联络阿彪。


“冰箱里有啤酒和食物,如果饿了可以随便拿来吃。书房里有漫画、电脑、A片和电动游戏,如果闷的话可以自便。客房里有一张床,累的话可以在那里睡。” 阿彪在离开前交待了阿正。


然而,阿彪并没有考虑肠胃宣泄的问题。或许,他以为厕所的空间已经开放了,不过事实上仍然上锁着。或许,阿彪没有在家里上厕所的习惯,就干脆把它上锁。或许,厕所里藏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打开后会惨遭天谴。


当然,阿正并不是没有想办法解决问题。人在遇到困难时就必须变通,这是他在服役时所学到的人生道理。他企图打电话给阿彪,叫他返回把厕所门打开。然而,电话响了许久没有人接。最后听到的只是电信局例行的预录留言,说阿正现在所拨的号码没人接,待会再尝试。阿正也企图打电话给其他人,问他们是否可以到阿彪的家帮忙顶替一下。不过大家不是没有空,就是嫌麻烦。当然,阿正有考虑到楼下咖啡店的厕所解决,不过偏偏阿彪匆忙离去时又忘了把他家的钥匙交给阿正。阿正总不能不锁上大门,万一有不法之徒闯入怎么办?他又不能把大门锁上再下楼,这样子他就无法再进入这里了。虽然说他可以在大门外等待阿彪归来,不过要他就这样放弃屋里的福利,心里总觉得有些不爽。


要不然在客厅里解决?不过,这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在客厅里做这种事,心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就算把报纸铺在地上,解决后把排泄物包好丢下垃圾槽,谁也无法保证秽物不会沾到地上。尤其是肠胃现在歇斯底里的状况,出来的东西很有可能是难以控制的液体。嗯,也许可以找一个没有用的桶,然后利用它来装排泄物。阿彪的家里总会有一个没有用的桶吧?不过,阿正又怎么知道哪个桶是没有用的呢?万一他以为没有用的桶其实是阿彪的传家之宝,那么岂不是闯大祸了?搞不好还会被阿彪告上法庭。


正当阿正左右为难,在客厅里来回地走,希望可以借着走动所消耗的能量激发脑细胞想出一个完美的办法时,他突然觉得肠胃已经渐渐不痛了。是因为肠胃已经逐渐习惯了吗?还是因为不断地走动使到排泄物规规矩矩起来了?或者说从一开始肠胃就没有在闹情绪,只是他把肚子饿和肠胃不适的状况搞错了?无论如何,肠胃似乎是平静下来了。看来他也不需担心厕所消失的问题了。

阿正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坐在沙发上。然而,他坐了下来后又即刻站了起来,仿佛沙发上有电流。原来,阿正在坐下来时突然察觉身体上的某处有异状,与平常的感觉不一样。他感觉自己心跳加快,并且可以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不过,阿正还是鼓起勇气,紧张地把手伸到那处,用无法控制发抖的手指确认。

他的那个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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