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破晓的瞬间前埋葬于深渊的黑暗

Monday, September 17, 2007

(Published around 8-9 years ago in some newspaper... Lianhe Zaobao, I think... It was also selected for one or two anthologies of short stories by Singapore young writers...)


对不起, 我们不能越过这座矮墙,必须绕道而行。

我仔细地观察着站在我面前的这位老人的脸,并且暗自在脑海里分析他刚才所说的话。他是在开玩笑吧?或许这是乡下人独特的幽默感也说不定。还是他患了老年痴呆症?天啊,我可是要在这个地方居住半个月以上的。如果招待我的这位老人是痴呆的话,那我这次来乡下散心的计划不是会泡汤了吗?

可是这座矮墙只是略微比我的膝盖高一些,连腰部都不到,只要一个大脚步就可以跨过去了吧?我想没必要绕道而行吧?看!这座矮墙的长度大约有一百米左右,如果绕道的话,必须走多几分钟的路程哦。别这样嘛,我这个城市人没有老先生您这么健壮,走太多路可是会累的哦。我虽然尽量保持着微笑,不过语气却背叛了自己的不满。

我知道。可是我们这一带的人都不会跨过这道墙的,这是这一区不成文的规矩。每个人如果要经过这个地方,就得绕着这座墙的周围走,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以跨过去。老人慢条斯理地说。他不把我的不满当成一回事。或许他已经习惯外地人对这个莫名其妙的规矩表示不满了吧。

这真是个奇怪的规矩啊。我讽刺地说。

对,不过我们这里的人都是守规矩的啊。我的父亲曾经告诉我说,曾有一位住在那座空房子……喏,就是在树林旁边那座破旧不堪的老屋,那里曾经住了一位很固执的人。大家都劝他不要跨过这座矮墙,他却把大家的话当耳边风。结果他就在隔天被雷电击毙。我们这一带是鲜少有打雷闪电的,所以大家都说那个人是因为违反了不成文的规矩而被击毙。老人摸着腮下雪白的胡子说。虽然他的语气温和,不过我却可以感觉他态度坚决。如果我硬要不理会他的劝告而跨过这道矮墙的话,我想一番激烈的争吵是在所难免的。我心里暗自盘算,我在未来的两个星期可是要待在这位老人的家,假若现在和他发生争执,接下来的日子并不是会非常难过吗?因此,尽管我百般不愿意,我还是忍住了满肚子的牢骚和怨言,乖乖地沿着矮墙的周围走。太阳的酷热毫不饶人,好像千万只隐形的蚊子一直叮着我的汗腺。我感觉到汗水从脸颊上滑下,滴到我所穿得衬衫的衣领上。我在距离不远的草地上看见一位牧童正把温驯的羊儿赶进栅栏里。聚集在一起奔跑的绵羊就好像一块又大又白的棉花糖一样,因为被风吹落而在绿色的草地上打滚。我一边看着那群绵羊,一边默默地跟随着那位老人沿着矮墙走。老人步行的速度非常一致,不会因为有下斜坡的地方而突然加快脚步,也不会因为走了一段路后而渐渐放慢脚步。他步行的节奏就如同那种大教堂里的时钟的钟摆一样滴答滴答有规律。

老人的屋子离矮墙大约有半公里左右。那是一间不怎么样的屋子,设计朴素的单层楼屋子。大概是因为疏于保养的关系,所以有一点破旧。不过,这却让人看了有点舒服的感觉,大概因为乡下的房子都应该看起来有些破旧的感觉吧。老人把我带到了为我准备的房间去。那是一间即小又阴暗的房间,除了一张单人床、一个又小又旧的书桌和一个木制的衣柜外,房间里就没有其他的摆设了。这算是为了让来自都市的客人可以亲身体验乡下的生活而故意如此安排的吗?或者是因为住宿费收得比较低,所以就反应在住宿的素质上?不过,至少地方看起来还是非常干净,可见主人有细心打扫。我向老人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对房间感到满意。他在看到我对住宿没有意见后,便带着微笑离去,回到了这房子的客厅去。老人告辞后,我便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把需要的日常用品拿出来。由于长途跋涉,因此我在整理了行李后便小憩一会儿。

老人在傍晚大约六点钟时把我叫醒来吃晚饭。我揉着惺忪的眼睛走到饭厅。晚餐是简单的马林薯、炒蛋和香肠,并不怎么丰富,不过要添饱肚子还算可以。也不知道是因为乡下人吃得比较慢,还是因为久居城市的我已经习惯快速地进食了,我把自己盘上的食物吃完时,老人和他的妻子的盘上还装满着食物。他们就连盘子里一半的食物都还没有吃完。由于我有在吃饭后散步的习惯,因此我就以自己想乘着太阳下山前到外头四处走走为理由而起身告辞。

那你就得尽快去了。太阳即将下山了。在我们这里,太阳一下山整个世界就会变得漆黑了。你又认识地不熟,我看你最最好代一盏手电筒比较好。 老人一边嘴里咀嚼着食物,一边对我说。

我听从了老人的劝告,在出门前顺手从自己的行李里拿出了手电筒。正如他所说的一样,我还没走多久,太阳就好像迫不及待放工的生产线工人一样躲入地平线下。四周围顿时变得一片漆黑,如同照亮整个世界的灯光的保险丝突然烧坏了。

我点燃了一根香烟。

我手握着手电筒,继续沿着前些时候走过来老人的家的小道往车站的方向走回去。我想走到先前下车时在车站稍微前一些的路口所看到的一间酒吧去,到那里去喝几杯。在这个寒风刺骨的乡下,威斯忌应该是可以暖和身体的最佳良药吧。

当我走到矮墙时,我仍在想象着威斯忌会如何使我的身体暖和起来。

我用手电筒照向矮墙的尾端,不过手电筒的力量并没有这么大,只照到了离我几米外的空间。尽管如此,我想从此处走到矮墙的尾端应该至少有百米左右,就如同白天的情况一样。虽然老人的忠告就好像破旧的老唱机因为跳针出现问题而一只重复着同一句歌词一样在我的脑海中重复地播放着,不过在寒风彻骨的此时要绕过这座矮墙走到另一边去,似乎是件荒谬的事。何止荒谬,仔细想想的话,简直就像是只有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才会做的事。我继续抽着手中的那根烟,并且凝视着手中那零丁的烟火,仿佛是一只停留在我手指上的萤火虫。月亮不知道何时从遮蔽它的乌云中挣扎出来,银色的月光照耀在夜晚的绿色草地上,仿佛把整片草地也漆成一片银色的海洋。我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凝望着矮墙和我的前方的景色。寒风继续刺骨地吹,我可以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我跨过了矮墙。

酒吧大概还有两公里的路程吧。我继续往酒吧的方向慢慢地走去,并且带着些罪恶感般地四处张望,以确保没有人看到我偷偷跨过矮墙的行为。手中的烟已经快燃烬了。我深深地吸了最后一口,然后把烟蒂随手抛掉,看着它好像萤火虫一样从我手指中飞出去。或许是因为快接近酒吧的关系,我带着愉快的心情哼着一首熟悉的曲子。从不远的地方,我听见蟋蟀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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